电光石火之间，叶染甚至没有去看那道扑向自己手腕的黑影是什么。

她的身体还处在极度的虚弱与崩坏中，神魂也因透支而刺痛，但那镌刻于灵魂最深处的战斗本能，却在危险降临的刹那，接管了一切。

没有闪躲，没有后退。

那只伸向养魂木的手，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，仿佛对袭来的攻击浑然不觉。

而她的另一只手，却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，闪电般抬起。

她没有去抓，也没有去拍。

她的五指张开，对着那黑影前方的空处，轻轻一握。

“噗。”

一声微不可闻的、像是气泡被捏碎的轻响。

那道快到极致的黑色影子，在距离叶染手腕不足半寸的地方，戛然而止。它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，又或是在瞬间被琥珀封存，保持着前扑的姿态，僵在了半空。

构成它身体的阴冷气息剧烈地扭曲、挣扎，却无法动弹分毫。

空间，被禁锢了。

叶染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取到养魂木的手，将那截碧绿的根须握在掌心，然后才分出一点余光，瞥向那只被定在空中的“活物”。

通体漆黑，形如蜈蚣，却无足，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、如同怨气凝结的鳞片。它的头部，是一张不断开合的、长满细密口器的吸盘。

魂影虫。

一种寄生于神木灵根之下的阴暗生物，以纯净的生命能量与神魂气息为食。在上古魔界，是某些魔君喜欢豢养的、用来折磨仇敌神魂的“小宠物”。

叶染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。

真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。

她看着那只还在徒劳挣扎的魂影虫，指尖萦绕起一缕微弱的、几乎看不见的混沌魔气。

“既然这么饿，”她轻声说道，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，“那就，吃个饱吧。”

话音未落，她指尖的魔气轻轻弹出，没入了魂影虫的体内。

下一瞬，那只魂影虫像是被吹了气的皮球，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。它那张不断开合的口器，发出无声的、惊恐的嘶吼。它体内的阴冷气息，在混沌魔气的催化下，开始疯狂地、不受控制地暴走。

它在吞噬自己。

没有爆炸，没有声响。

在短短一息之间，那只魂影虫就那么在叶染的面前，被自己暴走的能量，从内到外，彻底消解，化作一缕黑烟，消散于无。

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。

做完这一切，叶染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。她收回手，所有的注意力，重新回到了那截温润的养魂木上，以及……不远处那个气息微弱的男人身上。

她走到敖烬身边，蹲下身。

男人的呼吸平稳了些许，但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，因为失血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。

叶染盯着他看了片刻，低声骂了一句：“废物。”

骂完，她又觉得不解气，伸出手指，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，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。

手感还不错。

她心中闪过这个无聊的念头，随即被一股更强烈的烦躁所取代。

救人。

这个词，对她而言，比“慈悲”还要陌生。

她将养魂木凑到鼻尖，那股精纯的生命气息让她因透支而刺痛的神魂感到一阵舒缓。此物必须直接作用于神魂，才能发挥最大效用。对于一个昏迷的人来说，最直接的办法，便是以自身灵力为引，将其化开，渡入对方体内。

叶染的动作顿住了。

她看着敖烬那双紧闭的眼，又看了看他那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干裂的薄唇。

脑海中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两人唇齿相贴的触感，以及他那句霸道得不讲道理的“是确定”。

一丝异样的情绪，从心底蔓延开来。

活了上万年，她第一次，体会到了什么叫“犹豫”。

可这犹豫，也仅仅只持续了半息。

“麻烦。”

她不耐地啧了一声，仿佛在唾弃自己这瞬间的软弱。

她是什么人？混沌魔尊叶染。她想要的东西，便抢；她想做的事，便做。何曾需要顾忌什么，又何曾需要为谁犹豫？

喜欢便喜欢了，承认便承认了。

一个男人而已。

既然已经打上了她的烙印，那便是她的所有物。自己的东西坏了，亲手修好，理所当然。

想通了这一点，叶染心中那点刚冒头的、名为“羞赧”的情绪，瞬间被她那套横行万界的强盗逻辑给碾得粉碎。

她不再迟疑，将那一小截养魂木含入口中。

然后，她低下头，俯身凑近了敖烬的脸。

这一次，她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的试探。

她一手托住他的后颈，另一只手有些粗暴地捏住了他的下巴，迫使他微微张开嘴。

然后，她贴了上去。

这不是一个吻。

这更像是一场充满了占有与掠夺意味的“喂食”。

她用舌尖，抵开他冰冷的唇齿，将那截已经被她用混沌魔气初步化开的养魂木，渡了过去。精纯的生命能量，混合着她独有的、霸道的混沌魔气，如同一股温热的溪流，顺着他的喉咙，涌入他干涸的经脉，直奔他那受损的神魂而去。

整个过程，没有半分旖旎。

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、不容抗拒的给予。

做完这一切，她便准备退开。

可就在她即将离开的瞬间，一只大手，忽然扣住了她的后脑。

本已昏迷的敖烬，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，那只原本无力垂落的手臂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，猛地抬起，死死地扣住了她。

他将她的头，更深地，按向自己。

那是一个完全出于本能的、野兽般的动作。

像是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，抓住了唯一的水源；又像是溺水者，缠住了唯一的浮木。

不愿放手。

绝不放手。

叶染的瞳孔微微一缩，她能感觉到，他并不是清醒了，这只是他神魂深处，对于她气息的本能渴求与依赖。

这个认知，让她的心，莫名地软了一下。

她没有再挣扎，任由他扣着。

直到她感觉到，那股精纯的生命能量，已经尽数融入他即将枯竭的神魂之海，她才伸出手，有些费力地，一根一根，掰开他那铁钳般的手指。

“松手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。

那只手，终于缓缓地，松开了力道。

叶染直起身，用手背随意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唇，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、冰冷的温度。

她再次看向敖烬。

他的脸色，依旧苍白，但眉宇间那股死气，却消散了不少。呼吸虽然依旧微弱，却变得绵长而有力。

最关键的魂伤，算是暂时稳住了。

叶染终于松了口气。

她从不觉得救人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，但看着这个被自己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拽回来的男人，她心中，竟破天荒地，生出了一丝……满足感。

就像是，一件心爱的、濒临破碎的玩具，被自己亲手修复了。

这种感觉，还不坏。

她盘腿坐在他身边，开始调息恢复自己的力量。混沌魔核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转，修复着她那具破败不堪的身体。

这片残域，不能再待了。

空间壁垒上的裂痕越来越多，灰色的虚空乱流像是饥饿的野兽，在外面虎视眈眈。

必须尽快离开。

她一边修复着伤势，一边在脑中构筑着离开的方案。以她现在的力量，撕开一道稳定的空间通道不成问题，但要带着敖烬这个“拖油瓶”

就在她沉思之际，一股莫名的心悸，毫无征兆地，从神魂深处传来。

叶染的动作猛然一顿，双眼豁然睁开。

她抬起头，那双漆黑的眼眸，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、正在崩塌的空间壁垒，望向了残域之外那片无尽的虚无。

那里，不再是一片死寂。

一股浩瀚、冰冷、让她无比熟悉的威压，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，降临。

那威压，如同无数张细密的、无形的巨网，将这片本就摇摇欲坠的魔界残域，从四面八方，层层包裹，彻底封锁。

断绝了所有的退路。

是天道。

它终究还是找来了。

而且，不是试探，不是窥伺。

是带着必杀的意志，布下了天罗地网。

叶染的脸上，没有丝毫的惊慌。

她只是缓缓地，勾起了唇角，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兴味的、嗜血的笑容。

“呵。”

她低头，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的敖烬，轻声说道：“看来，我们被包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