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前者,汲郡、河内主动投附,主公纳之,今二郡告急,极待救援,我意以将军率骁骑营东出,击退麻秋,乱制暴,不知将军意下如何?”在简要解释了一番河内二郡形势之后,看着邓羌,苟武肃容道。
闻言,邓羌恍然点头,但略作思,有些为难地道:“率军出击,济难安民,自不敢推辞。只是,末将等此番东进,乃奉主公之令攻打符雄,今氏贼已破,主公那边尚无指令,若末将继续东出职关,倘主公那边再有使命”
邓羌话里隐露之意,并不难猜,他们这些人,是苟政的亲军,是中军,
按理来说,此番河东作战,只是暂时听从苟武调派。
如今,战事已终,他们只是暂驻于安邑,等侯苟政的下一步安排,不好贸然深入河东方面的军政。倒不是不尊重苟武,这中军外兵之间,长安与地方之间,总还是有所区别的::::
对其顾虑,苟武则显得不以为意,当即摆手道:,“东进本是主公指令,
将军不必顾虑。到河内后,先击破麻秋,代表我军接收二郡,安抚士民。再之后,等侯主公命令即可,对于二郡,主公届时当有所安排!”
听苟武这么说,邓羌这才拱手道:“既然如此,末将稍后即点齐兵马出击!
苟武不忘叮瞩:“麻秋所部,虽属乌合杂众,以将军之才,骁骑将土之勇,破之不难,但其毕竟是沙场宿将,且二郡东连冀州,还望将军小心切切,不可大意!”
邓羌颔首:“诺!”
堂议结束,诸将散去,又梳理了一番军务,但苟武更显头疼了,河东的摊子,总还是让人伤神。
任群仍在旁坐看,有条不素地整理看公文,见他那一脸平静的模样,苟武不由感慨道:“若无任先生,恐怕这些公文简渎就要将我淹没了:.:
任群闻言,轻轻笑道:“河东军政虽然繁重冗杂,但总是在步步向好,
上有明公总揽大局,下有将吏忠于职事,将军只需持重守静,协调诸事,绥靖地方即可。”
即便早已熟悉任群的端重严谨,但见他这副从容,苟武依旧难免赞叹:“先生这份见识气度,我却是不如!”
“将军过谦了,在下只是托庇于将军羽翼之下,假将军虎威以行事!”任群摇头道:“战场之上,刀兵相向,指挥若定,从容破敌,如饮清水,将军才是真英雄!”
苟武呵呵一笑,起初,他留任群只是有些介意任群此前受召时的矜持,
但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,却是有些庆幸当初的决定了。
有稳重干练的任群在身边辅助,让他少了许多军政事务的负担,同时交谈起来,还十分融洽。当然,也就是苟武亲近土人,尊重土人,换作其他人,恐怕又是一种体会了。
“将军,有一言,请恕在下多嘴!”这边,任群突然抬头看向苟武。
见他表情严肃,苟武伸手示意:“先生但讲无妨!”
任群道:“此番大战之后,我军虽获全胜,然我观军中将士,多生骄气,打骂虐待俘虏,或有报复之意,居功自傲,也可理解。
然借此自以为天下无敌,这股风气,却不可涨。符氏东来,虽气焰滔天,然其终究是无根之木,无源之水,苟公借关河之险要,挫其锐气,耗其粮草,破之在凡掌之间。
须知英一中口1
上任群一番话落,苟武呆了下,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,沉吟几许,拱手谢道:“何止下面将士,就是我,也未尝无自得之心。若无先生此言,恐怕我也将沉浸其中而不自知。”
苟武这番态度,自然如春风拂面,任群大感舒适,儒雅的面孔间绽开笑意。脑中的思绪也不免飘飞,苟武如此,那苟氏之主苟政,想来应不会让人失望吧
“启禀将军,有主公使者自弘农来,堂外求见!”正自思吟间,忽见苟武亲兵入内禀报。
“来者何人?”苟武从思索间被惊醒,眉头一挑,问道。
“亲兵营督李俭!”
“快请!”苟武直接站了起来。
李俭使命北来,舟船快马,疾行不足两日,即抵安邑。当注意到李俭那风尘仆仆的模样,苟武心下便知,事情恐怕不简单。
堂内,当李俭冷静而淡定地传达完苟政的指示,又拆阅了苟政来信之后,苟武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见其状,李俭也不罗嗦,麻利一抱拳,请道:“末将使命在身,还请将军配合行事!”
看着李俭,苟武有所恍惚,但迅速回过神来,深吸一口气,却没有作答,面上反而露出一抹纠结。
注意到其表情,李俭也察觉到不对劲了,沉声道:“将军不必为难,只需把符氏相应人员交给末将,再调一队人马与末将即可!
一,
对此,苟武神色变幻几许,不由扭头,眼神投向任群,得到却是摇头的回应。终是舒出一口气,道:“雄的家眷,都在城中,单独看守,其他符氏子弟与苟、李族人,暂时拘于俘虏营。”
言罢,苟武看向侍立于堂间的亲卫军官:“苟庆!”
“在!”
“李将军身负主公使命而来,你带一队亲兵,随其行动,如何行事,一切听其命令即可!”苟武轻声道。
苟庆看了看苟武,又看向李俭,而后拱手道:“诺!”
李俭完全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,连歇息片刻意思都没有,当即便告辞退下了。待其离开,苟武方才苦笑道:“主公欲斩尽杀绝,却是我不曾想到的!”
对此,任群表情也显得很严肃,仔细思吟一会儿后,说道:“当仁则仁,当断则断,苟公王霸兼行,恩威并济,实明主之资!”
这话,对苟武实则也是一种劝谏。苟武闻之,叹了口气,曦嘘道:“我自然明白,只是有些可惜,雄那几个儿子。还有那李威、雅,人才难得啊!”
“正因如此,方不可宽纵大意,否则祸害之至,悔之晚矣!”任群说道,虽然他自己心里,未必如嘴上说的一般。
毕竟,苟政的做法,有些过于狠辣,几乎就是夷三族,有悖其一向的“仁德”名声。当然,若要让任群为符氏子孙说话,也是不可能的,甚至他还要劝苟武,放下此事,尤其不能逆苟政之意.
显然,从苟武的态度可知,他与符氏子孙之间,有一定的“渊源”,背后的敌事,可以说相当俗套。当初安色被句武袭破,付洛战死,付雄家春子嗣全数被俘。
作为符氏头面人物雄的家属,其妻苟夫人及其子嗣,被俘之后,自然得到特殊对待,单独关押。拘押期间,看守的士卒见荷雄的几名妻妾颇有姿色,忍不住调戏欺侮。
而苟氏之子荷法、坚,哪里能够忍受母亲受辱,兄弟俩拼死维护,别看年纪小,靠着偷袭加之一点意外的运气,竟然将那名想要淫辱苟夫人的军官给弄死了。
然后二人,便被打得遍体鳞伤,若非顾忌苟武的命令,怕把犯人弄死了,不好交待,两兄弟当时就被打死了。而死了一名军官,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,很快就上报辅弼将军府,并传入苟武耳中。
闻讯之后,苟武自是大怒不已,不管是欺凌妇弱,还是违反军纪,都相当触怒他,于是下令,将当天参与的几名苟军官兵,全部重责二十军杖,能否活命,全看其运。
同时,他对拼死护母的法、坚兄弟,苟武却来了兴趣,命人给二人略施救治之后,还专门接见。这一接见,便大感惊奇。
这两兄弟,年纪皆少,作为兄长的法也不过十五六岁,但品性、气度,皆是不凡。尤其是年方十四的坚,虽然遍体鳞伤,但双目始终清明而坚定,面对苟武,毫无畏惧,反而从容有度,一番问对,也是不卑不亢。
尤其是,当苟武问符坚:“汝父符雄亡于我手,想必深恨于我!”
坚的回答,却相当出人意料,他对苟武说,雄与苟武各为其主、各展其谋、各倡其志,战死沙场,谋力不及人,份属天意。
为人子,自当有复仇之心,然他还有母亲要奉养,幼弟需照料,岂能耽于仇恨。苟大战,双方死者何止十万,那些死难的将士,又有谁为他们复仇呢?
何况,雄虽然战死,苟武却命人将他的遗体保护收,这也是一份恩情,岂能有怨?
符坚这番话,可见“心胸”与“格局”,苟武甚奇之,最后是笑着命人将二兄弟送回。虽然没有其他表示,但却给符雄家眷换了一批看守,并送上一些衣食,勒令部下不许欺辱。
说起来,人当真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动物,苟武亦然。在战场上,苟武中是圣伐里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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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元包括他后来见到的荐融,态度却甚是宽容,乃至喜爱。
感其孝顺,赞其品性,甚至有赦放收养之意。
至于他口中李威、雅,皆是苟雄军中之将,且关系深厚。李威乃是符雄之妻苟氏的表亲,与苟雄是颈之交,又见识与干才,符雅虽系符氏远支,能力出众,颇具德行。
此二人进入苟武的视野,只因一事,雄搏命一击,战死安邑城外,馀众大部投降。降众之中,唯有这二人,在苟武接见降将时,泣血相告,希望能够帮雄收验户体下葬。倘施恩,他们愿为苟武效力。
感二人忠义,再加之苟武心中对雄本就有相惜之意,于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。而在后续的了解,也发现了二人的名声、才识,虽仍拘于俘虏大营,但已有纳入魔下效力之意。
作为苟氏嫡系亲贵、方面大员,苟武要自俘虏中挑选一些人才,引为己用,这点权力,他还是有的。而苟政突来的命令,自然打破了他的一些构想。
对此,苟武显然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,但要让他做出些什么,却也不至于,甚至,连求情的想法,在任群的阻止下,也消散了。
剩下的,也只有曦嘘与遗撼了。
当苟武为复杂心绪所影响时,李俭带着人,迅速赶到雄家眷的囚禁之所,就在与将军府一街之隔的一处宅院之中。
符氏兄弟,用自己的表现,赢得了苟武的宽容与怜悯,也挣来了一个相对改善的环境。当然,条件依旧简陋恶劣,但至少性命保住了,尤其是他们母子,避免了被肆意的欺辱的窘境。
这段时间的囚禁生涯,法、坚兄弟,表现得十分低调、驯服,在养伤的同时,默默照顾寡母幼弟,兄弟俩那瘦削的肩膀上,似乎已经将雄一脉乃至整个氏家族都扛起了,苟武的态度,也给了他们这项希望。
当然,在低眉顺眼,忍辱负重的背后,这两兄弟自不会真如表面那样温驯,对于家族之败、生父之殇,岂能毫无介怀,心中岂能没有仇恨。
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兄弟俩常常私谈、密议,而所议的内容,只有一点:韬光养嗨,消其戒心,以待将来!
当李俭带人,闯入宅院之中,坚正在劈柴,柴火都是苟武安排人送来的宝贵物资。在面对苟军粗暴态度时,符坚手中紧握的砍柴刀,有种本能砍过去的冲动,但他生生忍耐住了,然后默不作声,顺从地随其赶赴庭院。
伴随看一阵妇女哭、孩童闹的动静,雄的十几名家眷妇孺们,再一次被齐聚于前庭。出现在他们面前的,乃是苟武的亲兵,这一点符坚察觉到了,当初拜见苟武之时,他有印象。
然而,领头的军官,却让他没来由的感到恐慌,与荷法对视一眼,都注意到对方眼中的隐忧,情况似乎不对。
“人都齐了吗?”李俭问苟庆。
苟庆颌首:“符雄家眷,只剩这些人,其妻子俱在!”
“谁是荷坚!”扫了眼,李俭上前,冷声道。
坚闻言,身体一绷,深吸一口气,按捺住心头的志志,上前两步,射身一礼,一脸谦恭地拜道:“小子符坚,见过将军,不知有何指教!”
看着这个器貌“英奇”,但气质不凡的少年,李俭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,似乎并不在意主公苟政为何会在意这么个普通少年,手一挥,冷声道:“杀!一个不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