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白羽精神疲惫，心绪纷乱，哪里想得明白，只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个团团转，愤怒之余竟有些委屈。

李火元专心与聂无情对敌，不可能向顾白羽解释更多。

他要先了结这场战斗。

身份已然暴露，他也不再隐藏力量。

这段时间，他除了寻找柳心阳的踪迹，修炼也不成滞后。

已经到来高手阶段的三流修士！

这片拘禁着亡魂的庄园中，黑暗再被撕开，一只又一只丝线编织的裁缝手掌浮现，它们逆着狂风，如屹立黑浪的礁石。

每一只手都捏着一张符。

这是顾白羽写给他的纳刀符！

纳刀符迎风燃烧，光焰吞吐数尺，形制不一的长刀撕破火光，亮出锋芒。刀柄被悬空的手握住。

六只手，六柄刀，孔雀开屏般展开，杀气冲天！

聂无情直视着它们如霜的锋刃，又是恐惧又是兴奋，“你们拿下那个丫头，我来破这夜叉刀术！”

其他鬼魂领命，呼啸着朝顾白羽扑去。

少女手足无措之际，李火元的声音遥遥传来：“我在这刀上附了九阴雷法，你可用它斩鬼。接刀！”

一道银光破空而来。

鬼魂见了刀光，如见小鬼见到阎罗，纷纷退避。

“原来你早有准备！”

顾白羽稳当的接过长刀，暗暗舒气，还不忘埋怨：“这么好的宝贝，怎么早不给我用？”

少女垂首看刀，只见上面刻着“去妄存真”四字，正是她帮李火元重新锻造的那柄。

刀背上多了道金光灿灿的雷符。

她得了斩鬼宝刀，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。

“李火元，你能给我换……”

顾白羽话到一半，耳畔又“铛”地响起一记钟声。

低沉悠远的钟声。

她如遭电戮，身躯摇晃，刀都拿无法拿稳，坠向地面。

坠至一半时，这刀又被重新握住，依旧是少女的手，纤白而美丽，又透着不符年纪的稳重。

少女握住刀，脸上露出了笑容，这与顾白羽甜美的笑不同，她的笑更媚，像一只风韵嫣然的狐狸。

聂情儿！

顾白羽再也无法掌控这副身体，钟声敲响后，身体的归属权被霸道地抢走。

她的魂魄飘出聂情儿的身体，重新回到银盘中的躯壳中去。

她中了迷魂烟，纵然魂魄归体，也难以醒来。

如果顾白羽能清醒更久，以她的聪明，应该能想通所有的事。

——聂无情并不是散神卷的拥有者，散神卷真正的拥有者是她的女儿，聂情儿。

性灵经残卷的拥有者必须互相杀戮，才能互相吞噬。

所以动手杀顾白羽的必须是聂情儿，而不能是聂无情。

这一切都是聂无情设下的局。

他早已认出李火元，也清楚对方强悍的手段，如果让女儿在夜里贸然行刺，一定会被李火元拦下。

所以他假装不知，演了这么一出戏，为的就是这一刻。

“女儿多谢爹爹啦。”

聂情儿乖巧福身，柔媚一笑，“今夜果然是女儿的登仙之夜。”

聂无情跟着笑了，他对李火元说：“多谢你当时心软，给我女儿留了全尸。”

李火元没有心力去回答，更没有力气后悔。

恶鬼环伺，嚎哭声宛若衅笑。

顾白羽的生命危在旦夕，他必须劈出一条生路。

可聂无情倾尽全力拦他，他又怎么脱身？

偌大庄园里，仙宫宛若月亮，泻下银色的光芒，冷冷地照亮了冤魂们狞恶的脸，也照亮了五柄寒光冷冽的刀。

刀光如海上之舟，在浪里载沉载浮，随时都要覆灭，更遑论突围。

他救不了顾白羽。

聂情儿抓着这柄刀，斩向银盘中闭着双眸的美丽少女。

眼看一切将成定局，聂情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
她摔倒在地，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手臂——持刀的右臂像被火焰烧过，一片焦黑。

这不是火焰，而是剧毒，毒素飞快染黑了她的手臂，沿着经脉朝她的心脏扩散。

聂情儿左手掐诀，怒喝了一声：“散神！”

身体宛若一座燃烧的莲花香炉，她化作袅娜轻烟，飞快逃离这剧毒发作的身躯。

聂情儿的魂灵悬在半空，眼睁睁看着毒素飞快吞没她的身躯，不住地喃喃：

“这，怎么会……”

聂无情见到这幕，勃然大怒，怨毒的眼睛盯紧李火元：“你在这刀里动了手脚？！”

“我没有。”李火元否认。

“不是你又是谁？我还真当你是光明磊落的散修，没想到是个这耍阴谋诡计又不敢承认的小人！”聂无情怒吼道。

“的确不是他。”

一个清澈动听的声音响起，在漫天鬼叫中格格不入。

躺在银盘中的顾白羽疲惫的睁开了眼，她诚实地说：“这是我下的毒。”

在城内万寿观铸刀时，她将隐秘的毒咒铸入了刀的内部，持刀者一旦施法，立刻会触发毒咒，被它反噬。

这是她用来对付李火元的东西。

但李火元似乎早已看穿，自始至终都没有试刀。

当时的顾白羽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，她精心准备的毒咒竟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处。

聂情儿更不可能想到这些。

这句话在她耳中，无异于“我早已算计好了一切”。聂情儿心如死灰。